草草地打听了几处,得到的说法都是罗氏集团财大气粗,有意全面进入本市的长远开发计划,所以在务农山的项目中跟市政府做了不少许诺和妥协,希望放长线钓大鱼。
我又跑去务农山附近采访了几个原住居民,包括杂货店店主,洗衣房店主,泡在卖酒铺的老居民,泡在星巴克的新居民,收集了两方面的说法和观点。跟其他事情一样,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雅痞中青年希望街坊尽快更新繁荣,犯罪率急速下降,自己买的公寓价值飞升。老居民有房子的希望地皮升值,没房子的担心很快就负担不起只能搬家,都怕被迫拆迁。
我站在街上望着罗氏新建好的公寓,感叹一声,真他妈的难看。其实并不比其他的新公寓楼更丑,它们都一样,亮晶晶的自以为很高级很现代,其实全是实用性挂帅,而且质量并不高明。有时刻意加一点装饰,效果只有适得其反,恶俗兼笨拙。这种建筑从来不跟周围已有的自然和建筑环境有任何互动或呼应,一看就知道是从来没到过此地甚至连本地照片也没见过的建筑师的手笔。这些人即使脑袋被“美感”砸到都不认识,不知为什么却特别流行,此类千篇一律毫无个性的楼房象雨后春笋一样地在老城各处冒出来。
在附近来往采访,我刻意避开蓝钻的大门,但是避不开他们那条街,来来去去走了几趟,心想:不知楼上的阳台和窗户后面,有没有人正好往下看一眼。但是,我硬着脖子没有抬头。
当然,也没人从上面吆喝一声要我停下来。
周末之前,又有活动发出邀请,儿童癌症协会组织的募捐会,请了不少娱乐界机构和名人,吹说弹唱,鼓励大亨们慷慨解囊。此类报道归我,当然要去出席,还得自带照相机给名人拍照。我躲在一旁发挥自己的耳听八方技,手里一杆笔记下不少谣言传闻---谁谁夏天要来本市拍电影,谁谁导演了舞台剧/节目/电影,谁谁跟哪家公司签约,谁谁闹外遇跟谁谁掰了---来日慢慢地整理核实。这些人当然都不认识我这个地方报纸的小记者,哪怕被我采访过好几次,但是谁都不会拒绝一个自称记者的人给他们霹雳啪嚓地拍照。
我在人堆里转了半天,忽然瞅见大厅一角的孤零零地站着阿唐,手里拿着一杯酒,东张西望。他穿着一套尺寸有点太大,剪裁有点非主流的晚餐外套,衬衫领子敞开着也不系个领带。我走过打招呼,他兴奋地跟我热烈握手,看样子,终于碰见一个熟人让他松口气。
“最近忙啥呢?” 我随口问道。
“录唱片,” 他说。“已经录好了几首,但是制作人对我的选曲有点不同意见,还在商量。”
“你有经理人了?” 我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嗯,有了,” 他笑笑,也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报出一个演艺代理大公司的名字。
“他们代理好多人,门路广大,” 我说。下半句咽下肚子没说:行内给这公司起个外号叫养牛场。
“你 ... 还在蓝钻演出么?” 问题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有时周五去一下。周四不行了。” 阿唐说着,掩饰不住表情里的踌躇满志。“以后可能更忙。不过我还是很眷恋蓝钻的,钟叔叫我去的时候,我总会随叫随到的。我欠他不少。”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平底鞋,舔了下嘴唇,没有接茬。
阿唐没注意到我的不自然表情,还在兴奋地伸长脖子四处张望,身体重心在两只脚不停地交换,嘴里喃喃地数着在场的名艺人,给我指出好几个唱片和综艺公司的大老板,那是谁谁,那又是谁谁。“明年这时候,你瞧着吧,他们都会知道我是谁。”
但是今年,他还没有得到邀请在此演出。上台的几个,大多是流行歌星与乐队,平淡走调的,粗糙随意的通俗音乐。真难听,我想,蓝钻比这强一百倍,但是他们走红。
想着蓝钻的音乐,忽然想起钟叔那天晚上弹奏的乡村音乐,胸口忽然仿佛被一大团棉花堵住了,几乎喘不过气来。接下来一两秒钟,周围的人群和喧闹似乎都消失了,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人,以及悬浮在夜空中的单纯而伤感的旋律。等回过神来,我跟仍然陶醉的阿唐告辞,草草离开了募捐会 --- 反正照片也拍了,出席的名人也记了一大堆,完成任务。这么无聊的活动,明天四百多字对付过去拉倒,总编经常说,这年头没人看文章,大家都只看标题,最多看一眼第一段。
出门上了出租车回家,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查留言和短信。只有一条短信: 明天晚上蓝钻有音乐,欢迎来访,我请你吃饭。
3 comments:
我想画个年华上那只小兔子红着脸挥手的样子 :P
为啥呢?
表示女猪很幸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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