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dio Free Albemuth

Philip K. Dick

这本书读了一半，终于发现其出奇之处。别的科幻小说么，读者知道是小说，读者知道作者也知道这是小说，fiction，假的，虚构的，不是真的。但是 Philip K. Dick 的小说就没那么让人心知肚明，越看越让我疑心他是认真的。

小说里描写一个直接接受外星人/上帝（一回事）脑电波控制的人拯救世界（其实就是美国而已）。开头三分之一仿佛是作者刻意跟自己拉开距离，保持客观和“正常”的角度，然而换到主角视角的时候就开始了奇思怪想，而且搬出一套言之凿凿密不透风的理论证明外星人脑电波的来龙去脉，还融合进古罗马和基督教史。当然我知道这是虚构的，但是他自己呢？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是认真的，并没把这当成幻想小说来写。

Dick 的精神分裂症历史是众所周知的了。如果事先不知道他有 schizophrenia，我会不会还有这样的印象呢？可是，L Ron Hubbard 也相信自己写出来的小说和构筑出的神话，有什么差别呢？

Dick 是那种智力弥补型的疯子：脑子里一半是幻觉臆想，一半又特聪明，对正常人的那一套了解得特别清楚。或许在跟自己的不停思辨中，跟世界的对比争论中，把某些事情看得比正常人还清楚 --- 例如将美帝比做罗马帝国。但是，他的臆想和幻觉又特别典型。外星人要拯救整个世界（美国），谁都不挑，就专挑他一人发信号，而西方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里最多的臆想就是自己是基督，第二多是拿破仑（想必都是讲法语的病患），很少有病人臆想自己是邻家的那个平凡的胖子，倒是有人臆想自己是一只狗、猫、鱼什么的。又例如，情报机构盯上了自己，政府阴谋和密探无处不在，这也是教科书上的症状。话说回来，写这书时正是尼克松时代，一连串的政治暗杀事件，别说精神分裂症了，连健康人都会相信巨大阴谋论的。这就是 Philip K. Dick 让人迷惑的地方，他让读者面对一个很不舒服的现实：疯狂与清醒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而这条线本身还挺模糊的，看不清到底在哪儿。